咕咕咕

【5927】白星

·全文1w字一发完

·我是OOC妖怪






1.

狱寺隼人有个秘密。

 

 

第一次看见那只鸟儿时,他正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练习着琴谱,清晨的钢琴房空旷又宁静,只有稚嫩的小手在黑白琴键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牵动着音符从指缝间跳出。

 

他尚且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唐突的安排他一个人在这练琴,思考之余,一声欢快又清脆的啼叫已经勾走他的思绪。

 

那是一只年幼的小肥鸟,覆盖全身的银色羽毛看上去相当漂亮,它此刻趴在窗沿,一对小到几乎是装饰品的翅膀毫无节奏感的乱扑腾着,看不出丝毫沮丧。

 

似乎是从窗外的树梢上掉下来的,年幼的孩子仍然将柔软的本质暴露在外,他正襟坐在钢琴凳上,侧过脑袋直勾勾的注视着擅闯进来的小家伙,一双小手放在双膝上不安的揪着衣摆。

 

去帮帮它吧,他想。

 

他松开了紧紧攥在手心的精致布料,腾空的双腿一点一点放下,直到两只脚完全站在地面上,也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对于一只出生不久的鸟儿来说,狱寺隼人显得有些过于庞大了,他不想在触碰到它之前先吓到它。

 

皮鞋轻轻的、缓慢的朝窗边挪动,敞亮的钢琴房内分外安静,他只能听见滴答作响的摆钟和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这个蹑手蹑脚的动作看起来实在很滑稽,小肥鸟歪着脑袋看他,灰绿色的眼睛烁烁生辉,它叽喳叫唤着,声音不大,却传来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回音。

 

终于,一人一鸟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能再短,两双同样颜色的眸子大眼瞪小眼,狱寺隼人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它的羽毛上戳了一下。

 

它不害怕。

 

相反,它仍然冲他欢快的鸣叫着,小狱寺却为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感到由衷喜悦,他细声细语的问这只与他撞发色的鸟儿:“你的家在哪?”

 

小肥鸟当然不能回答他,它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的触摸孩子伸出的食指。

 

它的叫声听起来更加高兴了,小狱寺默默地想着,如果之后没有找到鸟窝的话,你就陪在我身边吧。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他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尚未询问门外的人是谁,那扇门便在没有他的准许下擅自打开了。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正在和他撒娇的小肥鸟似乎认识这个女人,在看到她的下一刻便努力扑腾着翅膀,意识到自己飞不起来以后,它就改成用一蹦一跳的方式靠近女人。

 

小狱寺怕它摔到地上,忙不迭的用双手捧住了这个小毛团。

 

“你是谁?”

 

“你就是隼人吗?”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银色长发的漂亮女人看着他,明明从未见过面,小狱寺却觉得这股视线亲切又熟悉。

 

不能无视女士的问题,他反应过来父亲的教导后说:“我就是隼人,姐姐你认识我吗?”

 

那个女人走到他的身旁蹲下,细细的打量着他,狱寺隼人难得对于一个陌生人不设防到这种地步,他发现她的眼睛也是灰绿色的,里面有光芒在隐隐的闪烁。

 

“很久以前,我曾经见过你一面。”

 

“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完这句话后,她好像叹息了一声。

 

他一瞬间的感到有点难过,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人。

 

小肥鸟仍然在一刻不停的叫着,它窝在小狱寺的手中,拼命伸长了鸟脑袋想要靠近女人。

 

他注意到手中的小家伙不安分的动作,于是开口说道:“姐姐你看,它好像很喜欢你。”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于是小狱寺把双手捧着的小肥鸟举到她面前。

 

“就是这只小鸟。”

 

又渡过了短暂的寂静,他听到对方包含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我看不见你的小鸟。”

 

......

 

 

 

 

2.

不只是女人,除了狱寺隼人以外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口中的银色的小鸟。

 

父亲看不见,母亲看不见,姐姐也看不见。

 

他在失落的同时也感到了侥幸。

 

“以后我养着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了。”某个夏日的雨天,他一个人坐在窗边对怀中缩着身躯的鸟儿这么说道。

 

但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

 

小狱寺盯着窗外阴郁的天空和淅淅梭梭的雨,非常的不开心。

 

鸟儿长大了些,虽然相比其他小鸟成长的很慢,但好歹没有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肥的像个球了,张开翅膀使劲扑腾两下,也能稍微飞一会。

 

它也很漂亮,比狱寺隼人在图鉴上看到过的任何小鸟都要漂亮。

 

不染一丝杂色的银色羽毛和那双波光粼粼的灰绿色眼睛,看起来像是从童话书中飞出来的小精灵。

 

至少狱寺隼人是这么觉得的。

 

你看,它这么漂亮,却只有我能看得到。

 

就像他苦苦练就了一曲琴谱想要表演给父母,却从来只被他们当作人前炫耀的资本。

 

想到这里时他撇了下嘴,安静看雨,整晚都再没有说一句话。

 

......

 

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时,她温柔的问了自己很多问题,小狱寺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他却十分怀念与她相处的短暂时光。

 

女人也很擅长弹钢琴,那次她陪了自己一整天,也弹了一整天的钢琴。

 

和疏于陪伴的母亲不同,也和严厉苛刻的父亲不同。

 

他在女人面前演奏完一曲后,她不像客套的宾客那样不惜赞美之词夸耀他,也不像刻板的家庭教师一样严肃的指点他犯下的错误。

 

她只是温柔的询问他:“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心事吗?”

 

有,很多很多事都让我感到不开心。

 

比如父亲在上周宴会又强迫我吃姐姐的黑暗料理,表演完之后却没有关心过我的身体。

 

比如我考试拿了很高的分数,母亲只是冷着脸哦了一声就走开了。

 

比如我发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鸟,此刻它正在钢琴架上趴着,你却看不见它。

 

明明想到了很多事,但在开口之际却又犹豫了一下。

 

他仰着脸说:“没有。”

 

......

 

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他发现小鸟的一年后。

 

又是那个钢琴房,又是只有一人一鸟。

 

小狱寺在前一天接到父亲的指示后就意识到了什么,他起了个大早,招呼着已经能勉强飞行的小鸟一起来到钢琴房。

 

演奏的曲子是他最擅长的一首,他反复弹奏着,时不时侧过脑袋竖起耳朵,意图听见门外是否有什么动静。

 

她会不会来呢?

 

银色小鸟在他第七次按下那个音键时突然叫了一声,随后它飞到了门口,焦急又兴奋的扑腾着。

 

叩响大门的声音如约而至。

 

小狱寺按捺住激动的内心,对门外说:“请进。”

 

他又看见她了,女人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礼物盒,不用想也知道是送给谁的。

 

她握着他的手,又开始像一年前那样询问一些乱七八糟家长里短的问题。

 

小狱寺一字一句认真的回答着,刚开始不过是些成天讲的客套话,譬如父亲母亲感情很和睦也很疼爱我长大以后我也一定要做一个父亲那样的黑手党云云。

 

可是说着说着,讲出口的话就逐渐变了味,他没来由的开始抱怨。

 

抱怨父亲的管教太过严厉,抱怨姐姐的黑暗料理如何可怕,抱怨自己身边没有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聆听着。

 

仅仅是这样,就足以让他感受到莫大的安心。

 

临别前,小狱寺忍不住问:“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姐姐?”

 

女人蹲下身笑着抚摸了他的头,“等隼人长高一点,再长高一点。”说着她的手就在小狱寺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他诚恳的点点头,攥紧了小拳头说:“那我一定会每天喝牛奶,长得好高好高,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啦!”

 

她带着笑容转身走了,不同于一年前的满脸忧伤与不舍。

 

小狱寺目送她离开,小鸟不稳当的乱飞,缠绕在女人周身叽叽喳喳鸣叫着,它显然想要挽留她。

 

可惜她还是看不到我的小鸟,他暗暗的想。

 

小鸟飞的越来越慢,逐渐落后于女人,很快就要跟不上了,它不甘的独自哀嚎了一声。

 

只是突然,走的很远的女人就在这一声啼叫中回头了,她诧异的看着身后的某个方向。

 

小狱寺不知道。

 

此时女人回过身,瞳孔中倒映着的,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银色小鸟。

 

 

 

 

3.

并盛町,一个看一眼就让他感到烦躁的地方。

 

狱寺隼人是叼着廉价烟走进学校的。

 

一个人在意大利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他实在是想不到彭格列九世会找上他这么一个已经被家族放弃的纨绔子弟。

 

辅佐年少的彭格列十世?这种委托、这份殊荣他一点也不稀罕。

 

但他所尊敬的那位长者几乎是拉下面子请他来到日本的,仅是这样的理由就让他难以拒绝。

 

虽然狱寺隼人依旧想不通,那位慈祥的老人对他说过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呢,隼人?说不定你去过日本,就会喜欢上那里的。”

 

头顶上盘旋的鸟儿鸣叫着,呕哑难听,狱寺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它一眼,银灰色的飞鸟立刻飞的老高。

 

鬼知道这只死鸟最近几天是怎么了,不仅不像过去那样怕他,反而变着法子接近他,扯起嗓子叫唤的次数也比前多了很多。

 

跟着狱寺一起离家出走后,它不仅没有变的更加强壮,反而长成了一幅瘦巴巴的可怜模样,羽毛也染上了乱七八糟的杂色,叫声嘈杂沙哑堪比乌鸦,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变异过的山鸡。

 

狱寺隼人自从离家之后便很少搭理过它,有些时候小鸟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只会被一巴掌拍开。

 

谁知道没怎么管它竟然长成了这么丑。

 

幸好也只有自己能看见,狱寺隼人虽然嫌弃,但俗话说眼不见为净,你离我远点我就当没养过你这只鸟。

 

鸟儿虽然瘦,飞的却是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狱寺巴不得它早点离开,它却总是在狱寺隼人几乎要忘掉它的时候冲狱寺扯着嗓子嚎一声。

 

实在是惹人烦的不行。

 

随手把烟头扔了,狱寺隼人吊儿郎当的进了新教室。

 

班级里各色的眼睛一瞬间齐刷刷的指向了他。

 

真是奇特的感受,他从小都是在私教的教导下学习知识,离家出走以后便再未踏进过课堂。

 

但感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他就一眼找到了自己要辅佐的对象。

 

狱寺无语的撇了撇嘴,还真是跟相片上一模一样,平平无奇到了一种奇异的地步。

 

他不带善意的目光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少年,像小兔子一样没有攻击性的少年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脸上出现了惊讶和恐慌的神色。

 

狱寺甚至没有听老师在说些什么,因为此刻,他听到一阵敲打玻璃的声音。

 

这一瞬间的教室,零散的挂着窗帘,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外的树梢斜照进屋内,恰巧有一缕阳光歪打正着的映在名为沢田纲吉的少年身上。

 

狱寺隼人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幅油画,整个教室包括他自己都是冷色调,带着点化不开的阴郁,像是画家笔下糟糕透顶的背景板,随时会被其他颜色覆盖上,或者干脆搅成一团难以分辨的色块,与众不同的唯有照进屋来的几束光和暖橙色的少年。

 

再接着,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那阵引走他思绪的声音来源。

 

原来是那只丑鸟正扒在窗户外,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紧闭的玻璃窗。

 

......它想进来干嘛?

 

狱寺没有再想更多,他冷着脸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途中极度不爽的踹翻了沢田纲吉的桌椅。

 

整个上午他托腮坐着,姿势相当随意,唯一不变的是那道恶狠狠瞪着少年的目光。

 

彭格列的未来居然被寄托在这家伙身上,家族的高层们集体失心疯了吗?

 

狱寺琢磨着,反正只要打败这小子,证明他不是那块料,我的委托就结束了。

 

窗外的鸟儿似乎是啄累了玻璃,泄气的躺在窗沿上,它浑浊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某个人,是错觉吗?

 

 

 

 

 

4.

依然是夏日燥热的午后,狱寺从医务室的方向冲进教室。

 

往常的这个时间十代目应该已经吃完便当了,但是今天,明明约好了一起吃便当,结果因为我的原因让十代目等了那么长时间我真是个废物左右手啊啊啊啊!

 

狱寺隼人原本只是在内心深处咆哮,没想到想着想着居然真的把心里话喊了出来。

 

他急匆匆的冲进教室,想也不想就鞠躬成直角,同时大喊道:“十代目对不起!居然让你等了那.......”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狱寺隼人总是一个动手比动口要快的人,也因此给十代目添了不少麻烦,过去他对沢田纲吉各种花式道歉,不论做错了还是没有错,对方从未责备过他。

 

但大部分相处在一起的时候,狱寺隼人的目光总是牢牢锁定在沢田纲吉身上的,因此即便是他这样不擅长与人交往的性格,也逐渐摸清了沢田纲吉的表露出来的情绪。

 

比如虽然他从未责备过自己什么,但狱寺就是知道,偶尔有些时候,沢田纲吉也是真的会生气的。

 

他生气的样子其实并不容易分辨,眉头会微微皱一下,腮帮子鼓起来,但这幅表情很快就会被其他的表情替换掉,然后无奈的摆摆手,吐槽上几句很在理的话。

 

没有人是真的毫无脾气,只是沢田纲吉早已习惯了把包容别人的过失放在考虑自己之前,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狱寺有了一个习惯,那就是道歉的话说一半便开始注意十代目的表情。

 

而现在正是这样,话说到一半他便抬起头,看见的却是趴在课桌上安静沉睡的少年。

 

少年似乎被他的声音震了一下,枕在胳膊上的脑袋换了个方向,所幸没有被他吵醒。静谧的夏天,狱寺只能听到窗外的蝉鸣。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自己第一次遇到那只鸟儿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夏天。

 

联想到那个时候不是毫无根据的,因为此时,长残了的银灰色飞鸟不知什么时候从敞开的窗外飞了进来,它就站在沢田纲吉的小臂上,鸟喙轻轻啄了一下少年柔软的头发。

 

看到此情此景,狱寺隼人瞬间炸毛。

 

自从来了日本以后,这只丑鸟就跟疯了一样,整天往十代目的身边飞,还喜欢叽叽喳喳的乱叫,声音难听的就像在哭丧,虽然只有狱寺一个人能看到它,但不影响他仍然感到非常不爽。

 

有天他抓住机会一把逮住了银鸟,一只手掐着鸟脖子,另一只手好像在磨刀,总之他凶神恶煞的开始威胁:“蠢鸟,不准你靠近十代目,听见没有!”

 

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但自那以后,在狱寺的视线内便没有看见飞鸟徘徊在沢田纲吉的身边了。

 

狱寺真的以为它安分了。

 

现在鸟赃并获被抓个正着,狱寺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小东西精着呢,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接近十代目,难怪最近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怎么看到它。

 

窗外起风了,现在不只有蝉鸣,还有葱郁的绿叶互相敲打摩擦出沙沙作响。

 

狱寺隼人的心思也随着风动乱成一团,他讨厌看见这只丑丑的鸟缠着十代目,但十代目现在正在睡觉,绝对不能打搅到他。

 

毕竟里包恩先生最近的训练真的很严,狱寺也大概知道沢田纲吉在课间倒头就睡的原因。

 

他缓慢的走进,鸟儿不怕他,依然在温柔的扯着少年的头发,这场景仿佛又和很多年前的一幕重合了。

 

隔着一张课桌的距离,他停下脚步,少年睡得很熟,熟到口水淌了下来,呼吸声轻微又均匀,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应该是个美梦。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呢?”他问鸟儿,只不过声音细微如同苍蝇振翅,除他自己以外,谁也听不到。

 

少年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所以他不能替他赶走那只飞鸟。

 

所以他也可以,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就在这一刻,他隐约明白了小鸟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狱寺隼人没有注意到的是,这只丑了很多年的小鸟,最近已经在慢慢褪毛了,褪去的灰蒙蒙的羽毛下面,是很漂亮的银色。

 

 

 

 

 

 

5.

不知道多少次的实验失败,狱寺隼人撑着强烈的睡意继续摆弄面前的一排小匣子。

 

那只鸟不在身边,估计又飞到十代目那了吧,算了,随它去哪。

 

草坪头也好,棒球笨蛋也好,大家都在不断的变强,我绝不能拖十代目的后腿。狱寺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将他当作了短暂的信念。

 

上次的战斗中,就是因为他的弱小......因为弱小才导致十代目顾及到他才会受伤。

 

想到这里,一股不知名的怒意逐渐萌生发芽。

 

明明陪伴在沢田纲吉的身边已经有三年了,但狱寺却仍然觉得自己距离当初的那句承诺十分遥远。

 

“我会成为您最信赖的左右手,请让我把生命托付给您吧。”

 

明明在见面的第一天就夸下了这种海口,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有变的足够强大,足够让他挺直腰板站在那个人的身后。

 

狱寺愤恨的磨着牙,更别说今天老姐居然当着十代目的面把他的身世说了出来,那种扭曲的家族背景,有什么可说的......

 

狱寺几乎是在碧洋琪开口的下一瞬间扭头离开了,他心里清楚这是姐姐想要刺激最近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的自己。

 

但同时他也恐惧着,不敢看沢田纲吉的反应,害怕从他的眼睛中读出同情。

 

研究新武器实在没头绪,已经是深更半夜了,狱寺没什么睡意,点了根烟独自走出公寓。

 

还没踏出公寓楼,狱寺就听见一阵脆生生的鸟叫,什么天了还能听见鸟叫,他胡思乱想着吐出一口烟圈,然而接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让他愣在原地。

 

已经是深秋了,沢田纲吉只穿着一件长袖连帽衫站在他家楼下,一直没关心过的蠢鸟好像没过去那么丑了,站在少年的肩膀上,冲他伸展翅膀。

 

狱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迅速捏掉烟头扔到老远的垃圾桶里,快准狠命中靶心。然后边拍掉衣服上的烟味边打着哈说:“十代目啊....你怎么来了,楼下太冷,我们先上楼吧。”

 

眼神飘忽,好像他是一个做错了事等着家长审判的孩子。

 

沢田纲吉却认真的对他说:“狱寺君,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狱寺隼人不可置信:“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我这个笨蛋给您不断添麻烦,对不起十代目,是我太没用了才没有资格做您的左右手!”

 

说着说着他越发激动,恨不得竭尽毕生口才来骂自己,一直站在沢田纲吉肩膀上的飞鸟还趁着空档十分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

 

但狱寺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十代目,抓住了他的双手。

 

沢田纲吉握着狱寺的两只手,目光有些急切的解释道:“不是的狱寺君,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没用!我,我道歉是因为,我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可能会冒犯到你,但我还是想要说出来......所以,对不起。”

 

狱寺怔怔的看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十代目的手还是和映像中一样瘦瘦小小的,随时能被他轻易罩住,但又和女孩子的手不同,虽然白皙但骨节分明,仿佛能够看见双手中波涛翻滚的橘金色火焰。

 

少年也注意到了自己情急之下的失态,慌乱的松开了手。

 

狱寺在心中遗憾的叹了口气。

 

“那个,狱寺君,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只要是您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少年深吸一口气,听到狱寺的回答好像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其实今天晚上,碧洋琪告诉了我关于你父亲母亲的事。”

 

狱寺的内心顿时如同擂鼓,他别过黯然的脸:“嗯,我猜也是。”

 

“所以.....十代目你是怎么想的呢?”

 

“所以,我就冲出家门来找你了。”

 

两句话同时被说出来,两个人同时怔在原地。

 

狱寺歪着脑袋思索,还没有理解沢田纲吉口中“冲出家门”的具体含义,沢田纲吉就又开口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从碧洋琪那里知道了关于你的事以后,我就很激动,大概是很替你生气吧......”

 

“但是其实,我也根本没搞懂自己在想什么,当时我脑子一热,突然就很想见到狱寺君,于是我就冲出来了。”

 

“所以我就来找你了,但是只能给你添麻烦吧,对不起。”

 

“不会的,一点也不麻烦!”狱寺焦急道,紧接着那句“我也很想见到十代目,一直都很想”并没有说出口,狱寺隼人总算悬崖勒马拴住了自己的嘴巴。

 

“虽然狱寺君你每天都十代目十代目的叫我,但其实我根本没做过什么像个黑手党首领的事。”沢田纲吉低着头说,还未等狱寺隼人反驳,又接着道:“对不起,我没办法像个首领一样对待你,但是我想以....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你的身边,可以吗?”

 

狱寺隼人平常恨不得把沢田纲吉的脸盯出花儿来,今晚却像个热恋中的少女般扭扭捏捏不敢看自家首领的脸,所以他也理所应当没有发现沢田纲吉红的透透的耳朵尖。

 

“.....我先去楼上给您拿一件外套。”

 

“不用啦狱寺君,我真的不冷。”

 

倒不如说现在莫名其妙感到很热,沢田纲吉在心里嘀咕一句,继而又问道:“狱寺君为什么下楼呢?”

 

“因为我想出来逛逛。”

 

“哦,那我可以陪你吗?”

 

“当然!”

 

深秋的夜晚,星空朗朗,两个少年并肩走着,各自无话,只能听见落叶被踩碎的声音。

 

银色的飞鸟围绕着两人盘旋飞舞,狱寺没有把注意力给它,但他也感到诧异,心想着这只鸟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精神了。

 

终于是沢田纲吉忍不住开口了:“狱寺君,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狱寺隼人知道他口中的“那个时候”指什么,他思索了片刻后如实回答:“很震惊很悲伤,但是之后想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我觉得狱寺君很了不起。”沢田纲吉突然语出惊人。

 

“为什么,为什么您会这么觉得?”

 

“毕竟一个人生活很辛苦,如果我是我的话肯定做不到。”

 

沢田纲吉说着大跨步挡在了狱寺隼人的面前,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岚守,柔和的眸子中倒映着整片星空。

 

“但是,我还是希望狱寺君再也不会有这种了不起的经历了。”

 

狱寺忍住想要下跪宣誓的冲动,“不会的,十代目。”

 

“因为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您。”

 

 

 

 

 

6.

沢田纲吉有个秘密。

 

他在十四岁的夏天结识了很多的朋友,

 

和一只看起来丑丑的小鸟。

 

但是似乎除了他和狱寺君以外,没有人能够看见那只小鸟。

 

与那只飞鸟的相遇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和狱寺约好了下课后一起吃便当,对方却阴差阳错的进了医务室。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教室里等待,等到睡着。

 

燥热的风并不能影响少年的睡眠,他做了个美梦,梦里有只银色的小鸟一蹦一跳来到他的身边,亲昵的跟他撒着娇。

 

等他醒过来后,那只梦中的小鸟竟然真的飞到了他的面前。

 

.......只不过和梦里的造型差异有点大。

 

他发现鸟儿很喜欢黏着自己,也很喜欢黏着狱寺,但狱寺在他的面前总是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沢田纲吉隐隐觉得,这只鸟儿可能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他不知为何从不对外说,直到十七岁一个深秋的夜,两个少年并肩走了很长很长的路,长到让他误以为夜晚永远都不会结束,他忍不住这样问狱寺隼人。

 

“狱寺君,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只银色的飞鸟。”

 

并肩走着的银发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他回过头。

 

“为什么您会这么问,您最近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狱寺君没有看到吗?”沢田纲吉反问道。

 

狱寺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极难解答的世纪难题。

 

如果你能看见那只飞鸟,

 

那么是否也能看见我内心深处不可说的情愫。

 

片刻,他仰起脸。

 

“从没看见过。”

 

 

 

 

 

 

 

7.

从彭格列九世手上接手家族也已经过了好几年。

 

无论再怎么不想承认,狱寺隼人都无法阻止,他的十代目,逐渐脱离了少年的模样。

 

沢田纲吉就如同当年的里包恩所言,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气男子汉。

 

两人每天都被大量的公文缠的脱不开身,更别提忙里偷闲了。

 

而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的稳重,话也越来越少,某天经过食堂,他竟然听见自己的部下在暗地里吐槽岚守的想法越来越难猜了。

 

与过去喜怒皆形于色的自己相比,算不算是进步了很多呢。

 

狱寺隼人一个人在卧室里抽烟时这么想着,烟头一根接着一根塞满了烟灰缸,等他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时,没来由的深深叹息一阵。

 

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向往的模样,辅佐着全世界最好的首领。

 

但他仍然不满足,心中好像有一处填不满的空洞,自那个夏日的午后破了个大窟窿,裂缝不断蔓延,直到某个深秋的夜晚彻底坍塌成无法填满的黑洞。

 

而狱寺唯有在与那个人接触时,才能感到一丝的安心。

 

烟抽完了,他打算出门拿几包,恰巧这时,飞鸟落在了他的窗边。

 

自从正式接手岚守的工作后,狱寺就没再见过它几次了,起初他以为它接着黏在十代目身边,但后来才发现,它谁也没有跟着了。

 

它彻底长大了,脏脏的羽毛全部褪换成了银白色,每天都自由的飞舞翱翔,即使所有人都看不见它,天空也依然包容着它。

 

几个月没有见面,狱寺难得感到稀奇,烟瘾也一时被他忘了。

 

然而他没来得及和这位老朋友打上一句招呼,部下就带着宣战书急匆匆的赶来了。

 

他接过从总部发来的文书,眉头紧皱。

 

宣战书落款:米尔菲欧雷家族

 

......

 

世界各地的分部一个接一个被对方家族捣毁,狱寺曾代表彭格列家族向对方提出谈判,但结果是偏执的拒绝。

 

狱寺隼人想不通,同样是黑手党,米尔菲欧雷家族的首领不可能不懂得权衡利弊,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他们几近疯狂的想要至彭格列家族于死地。

 

被通知去参加家族会议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十代目了。

 

这些天家族上上下下都因为米尔菲欧雷家族的突然宣战而一团乱,自己竟然也陷了进去,没有关注过首领的想法。

 

守护者和瓦利亚,门外顾问和上一任首领,几乎家族中所有权重级的人物都到场了。

 

而他,岚之守护者,坐在家族首领的右手边。

 

温润的亚裔青年身着正装,一字一句的对在场所有人说:“我想通知各位一件事。”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我决定以彭格列十世的名义,彻底销毁彭格列指环。”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字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会议室的气氛被这句话瞬间引爆。

 

嘈杂的大环境中,狱寺觉得自己耳鸣了,他只是注视着沢田纲吉的侧脸,再无任何想法。

 

当晚,守护者们陆陆续续的离开,没有人能够撼动首领坚决销毁指环的想法,首领也没有说服反对派们,这场家族会议最终不欢而散。

 

狱寺隼人没有走,即便他此刻已经公务缠身没有耽误一点时间的理由。

 

不对,或许是有的。

 

他面前站着的人,就是可以解释一切的理由。

 

“狱寺君,我们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吧。”沢田纲吉叫住了他。

 

“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当然可以,我也想多看看你。

 

“这是我的荣幸。”

 

从会议室走出来,一路上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那些糟心事,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笑谈着的内容净是些家长里短。也不知绕了多久的路,竟然走到了一间钢琴房前,沢田纲吉看起来并不惊讶,他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

 

那一刻,狱寺隼人的大脑突然被一个无聊的问题占据了。

 

现在,是什么季节来着?

 

算了,不重要。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一家孤零零的钢琴,那只银色的鸟儿不知何时飞了进来,此刻正早有预谋的趴在钢琴架上。

 

沢田纲吉坐在长长的钢琴凳的一侧,月光洒在他的一半身体上,使得他的另一半脸颊看上去有些失落。

 

他问:“狱寺君,我这个首领做的是不是很失败?”

 

狱寺走进他,一如往昔坚定的回答:“不会,您是世界上最好的首领。”

 

他看上去还是很失落,狱寺感觉自己的心漏拍了,他小心的问:“十代目,你喜欢听钢琴曲吗?”

 

沢田纲吉点点头,又遗憾的说:“可惜我不会,也没时间学了。”

 

“没关系。”狱寺坐在他的首领身边,“今晚,我教你。”

 

飞鸟慵懒的啼叫了一声,趴在钢琴架上,就着悠扬的琴曲入睡了。

 

风卷落花,月色静好。

 

他们竟就这样弹了整夜的钢琴。

 

狱寺记得自己在撑不住困意睡着前,那个人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狱寺君,下次看到流星,你要记得许愿啊,因为流星可以带走我们所有的不愉快。”

 

会的,我记住了。

 

狱寺隼人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他仍然是个半大的少年,和心上人一起漫步在深秋的星空下。

 

那人问他:“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只银色的飞鸟?”

 

下一秒,他果决的回答:“我看到了,我一直都看得到它。”

 

......

 

再次睁开眼时,狱寺头痛欲裂的醒来,是在彭格列的私家飞机上。

 

他缓缓消化着梦中逐渐模糊的场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站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几天前自己被安排外出任务,而就在这个空档期里,他的首领擅自决定一个人去米尔菲欧雷家族和谈。

 

接到消息后,他不顾任务的进程,执意要赶回意大利总部。

 

狱寺隼人焦急的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白云和天空。

 

快了吧,就快到了吧。

 

航班到站,狱寺没有管行李,直奔彭格列总部。

 

原本是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脚步的。

 

直到听到一声撕裂般的尖啸,他抬起头,看见的是遥远天际线上迅速坠落的流星。

 

他又想起十代目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流星会带走我们所有的不愉快,所以,一定要记得许愿啊。

 

黄昏时分的霞光把整个天空都映照成了柔和的暖橙色,唯有那颗陨落的流星打破了这份表面的宁静,它的光芒撕裂了天空。

 

银白色的光在狱寺隼人幽深的双眸中划破了一抹狭长的裂缝。

 

裂缝中却没有光。

 

直到此时,他才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流星。

 

原来不是流星啊。

 

灰绿色的双瞳中倒映着未曾向那人倾诉的情愫,那只银色的飞鸟,终于在经历漫长的迁徙岁月中坠落了。

 

时间在此刻定格,狱寺隼人不知为何竟能看清楚遥远的落下的鸟儿,拍打着染尘的残破翅膀,一声比一声凄厉的鸣叫从它浸血的咽喉中嘶吼出。

 

像是在为谁哀悼。

 

 

 

 

 

END

 

 

 

总算码完字啦第一次写狗兔很忐忑,应该没有太ooc......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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